译文:
子瞻被贬到齐安(今黄冈),在长江边上建庐居住。齐安没有出名的山,而长江南岸武昌(今鄂州)的群山,高低起伏,连绵不断,山谷幽深寂静,山里面有佛塔寺庙僧舍,西边的叫西山寺,东边的叫寒溪寺。
它们背靠山梁,面对山沟,隐蔽在茂密的松树枥(同“栎”)树丛中,寂寞清静,与世隔绝,见不到车马的喧嚣和来人的足迹。每当风停了,太阳出来,江面波平浪静的时候,子瞻就拄着拐杖,带着美酒,乘坐渔船,横渡长江,直奔南山而来。山中有几个人,热情好客,喜游山水。
听说子瞻到来,都裹着头巾,欢笑着迎上来,然后携手同行,逍遥自在地拾级而上,一直走到深山尽处,大家都筋疲力尽了,方才停下歇息,扫去落叶,坐在草地上,彼此举起酒杯,互相问候,玩到心情舒适时,竟至忘记了回去,就往往留在山上夜宿。因为过着这样惬意的生活,子瞻在齐安住了三年,都不觉得时间过得很久。
然而将往西山去时,就要从青松翠柏之间经过,走过弯弯曲曲的羊肠山路,才会见到稍微平坦的地方,游览者一定会在此休息。人们倚靠在嶙峋怪石上玩赏,躲在茂密林荫下小憩,向下可俯视滚滚大江,向上可仰望巍巍高山,旁边可扫视小溪幽谷,风云变化和树林山脚正面、反面的种种景象,都在人们身边呈现出来。
平地上有一座破旧的亭子,它的遗址非常狭小,不能够坐下许多游客。亭子旁有几十棵古木,似都有百围之大、千尺之高,不能够用刀斧来砍伐。子瞻每次一到树下,就整天(无可奈何地)斜视着它们。一天,来了一阵暴风雷雨,其中一棵古木被连根拔倒,子瞻趁机将那倒下老树的地方收拾平整,亭子的地基才得以扩大。
子瞻与朋友们进山看了看,相视而笑,说道:“这大概是(老天爷)想成全我们重修亭台的事情吧?”于是大家一起重修了一座新亭子。亭子建成后,西山的胜景才算完备了。子瞻对这件事极为高兴。
从前我年轻时,跟随着子瞻游览各地。遇山就登山,遇水就泛舟,子瞻都未尝不是带头提起衣服卷起裤脚走在我的前面。有不能到达的地方,子瞻就总是为这事成天不愉快。有时他一个人飘然独游,悠闲自在地在泉石上漫游,采摘着树林中的山花野草,拾取着落在山沟中的果子,从溪中舀取水来喝,看到他这样子的人往往把他当成神仙一般的人物。
其实天下的乐事无穷无尽,而以使人心情畅快的事最叫人喜爱。而当他称心如意的时候,(觉得)万事万物都不能换取这种快乐;到了他兴尽的时候,又没有不感到吃惊,自我嘲笑的。好比喝酒吃饭,五花八门的菜肴摆在面前,总之是为了一饱肚腹,而吃下去后,那些事物(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食物)同样变成了腐臭的东西,有谁还会去管哪道菜对人有益,又哪道菜对人有害呢?
只要心中不觉得惭愧,外面不受到人家的指责,就不妨把心思寄托在这山林之间(尽情享受它)。这就是子瞻在这里感到快乐的原因。
扩展资料:
本篇作于元丰五年(1082)。当时作者贬谪筠州,苏轼贬谪黄州【宋神宗元丰三年,苏轼因有人告发他作诗文诽谤朝廷,被贬黄州任团练副使】,政治遭遇不得志,但他们都并不消沉。苏轼贬居黄州的第三个年头,在三国东吴遗迹的废九曲亭旧址上,重建此亭,落成之后,请苏辙写亭记。此文即为苏辙为纪念其兄重建武昌九曲亭而作。
它的构思很有特色,既抓住建亭的事实特点,更突出苏轼的思想性格。苏轼谪迁黄州,不居武昌,因此文章先从苏轼好游武昌诸山写起,特为指出苏轼在黄州三年“不知其久”的原因就在武昌西山风景好,山里人也好。这是为叙述建亭武昌铺垫,显出苏轼在失意遭遇中善于自得其乐。
然后,便引出九曲亭址所在。这是游西山者“至此必息”的一处胜境,而且“有废亭焉”,但长久无人治理,冷落荒废,古木盘踞,重建困难,使苏轼有心无力。然而天助人愿,一场大风雷雨刮倒一棵大树,创造重建的条件,苏轼心愿实现,九曲亭重新建成。这就具体说明建亭的经过,含蓄地赞美建亭此举,兴废利众,符合天意,而苏轼获得了最大乐趣。
最后就具体议论苏轼所追求的乐趣是“以适意为悦”,精神上求得符合心意的满足,并不计较个人的功利得失,因而处世为人,“无愧于中,无责于外”。这就委婉地说明苏轼建亭的目的,也是他处世为人的态度,从而赞扬他的品德风度,光明磊落,超然洒脱。
如果结合他们当时的政治处境来看,作者写作这篇题记赞美其兄的思想情趣,确乎也表现出作者政治坚定和胸怀坦荡。苏轼曾说苏辙文章“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答张文潜书》),这篇文章的风格也正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