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杂咏 郭磨
我思昧昧最神伤,
予季归来更断肠.
作个才人真绝代,
可怜薄命作君王.
王国维认为:“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而且还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谓颠倒黑白矣”。此最后一句乃是针对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所道:“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王氏认为此评乃扬温、韦,抑后主。而学术界亦有观点认为,周济的本意是指李煜在词句的工整对仗等修饰方面不如温庭筠、韦庄,然而在词作的生动和流畅度方面,则前者显然更为生机勃发,浑然天成,“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胡应麟《诗薮·杂篇》:
后主目重瞳子,乐府为宋人一代开山。盖温韦虽藻丽,而气颇伤促,意不胜辞。至此君方为当行作家,清便宛转,词家王、孟。
王世贞《弇州山人词评》:
花间犹伤促碎,至南唐李王父子而妙矣。
沈谦(徐釚《词苑丛谈》引语):
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
沈谦(沈雄《古今词话·词话》卷上引语):
后主疏于治国,在词中犹不失南面王。觉张郎中、宋尚书,直衙官耳。
纳兰性德《渌水亭杂识》卷四:
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质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
余怀《玉琴斋词·序》:
李重光风流才子,误作人主,至有入宋牵机之恨。其所作之词,一字一珠,非他家所能及也。
周之琦《词评》:
予谓重光天籁也,恐非人力所及。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李后主词如生马驹,不受控捉。
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后主词思路凄惋,词场本色,不及飞卿之厚,自胜牛松卿辈。(卷一)
余尝谓后主之视飞卿,合而离者也;端己之视飞卿,离而合者也。(卷一)
李后主、晏叔原,皆非词中正声,而其词无人不爱,以其情胜也。情不胜而为词,虽雅不韵,何足感人。(卷七)
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
词至南唐,二主作于上,正中和于下,诣微造极,得未曾有。宋初诸家,靡不祖述二主,宪章正中,譬之欧唐禇薛之书,皆出逸少。
王鹏运《半塘老人遣稿》:
莲峰居士(后主别号)词,超逸绝伦,虚灵在骨。芝兰空谷,未足比其芳华;笙鹤瑶天,讵能方兹清怨?后起之秀,格调气韵之间,或月日至,得十一于千首。若小晏、若徽庙,其殆庶几。断代南流,嗣音阒然,盖间气所钟,以谓词中之帝,当之无愧色矣。
王国维《人间词话》: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谓颠倒黑白矣。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尼采谓一切文字,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感,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唯李后主之作及永叔、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