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苏武传》翻译读秦汉散文 2024-01-10 18:59:58 阅读653 评论0 字号：大中小 订阅 苏武字子卿，年轻时凭着父亲的职位，兄弟三人都做了皇帝的侍从。后来渐渐地升迁为掌管皇帝鞍马鹰犬射猎工具的官。当时汉朝廷不断讨伐匈奴，多次互派使节彼此暗中侦察。匈奴扣留了汉使节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批人。匈奴使节前来，汉朝廷也扣留他们以相抵。 天汉元年（公元前一○○年），且鞮侯单于刚刚即位，唯恐受到汉的袭击，于是说：“汉皇帝，是我的长辈。”全部送还了汉廷使节路充国等人。汉武帝赞许他这种通情达理的做法，于是派遣苏武以中郎将的身份持旄节出使，护送扣留在汉的匈奴使者回国，顺便送给单于很丰厚的礼物，以答谢他的好意。 苏武同副中郎将张胜以及临时委派的使臣属官常惠等，还有招募来的士卒、侦察人员一百多人一同前往。到了匈奴那里，准备好财物赠给单于且鞮侯。单于见汉庭对他如此的厚遇，很是傲慢，完全不是汉朝廷所期望的那样。单于正要派使者护送苏武等人归汉，适逢缑王与长水人虞常等人在匈奴内部谋反。 缑王是浑邪王姐姐的儿子，与昆邪王一起降汉，后来又跟随浞野侯赵破奴陷落胡地，在卫律统率的那些投降者中，暗中共同策划绑架单于的母亲阏氏归汉。正好碰上苏武等人到匈奴。虞常在汉的时候，一向与副使张胜有交往，私下拜访张胜，说：“听说汉天子很怨恨卫律，我虞常能为汉廷埋伏弩弓将他射死。我的母亲与弟弟都在汉，希望受到汉廷的照顾。”张胜许诺了他，把财物送给了虞常。一个多月后，单于外出打猎，只有阏氏和单于的子弟在家。虞常等七十余人将要起事，其中一人趁夜逃走，告发了他们谋反的事情。单于子弟发兵与他们交战，缑王等都战死；虞常被活捉。 单于派卫律审判这一案件。张胜听到这个消息，担心他和虞常私下所说的那些话被揭发，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苏武。苏武说：“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就一定会牵连到我们。等到凌辱后再去死，那就更对不起朝廷了！”因此想自杀。张胜、常惠一起制止了他。虞常果然供出了张胜。单于大怒，召集各贵族前来商议，想杀掉汉使者。左伊秩訾说：“即使是谋杀单于，又能用什么更严的刑法呢？应当叫他们都投降。” 单于派卫律召唤苏武录取口供。苏武对常惠说：“丧失气节、辱没使命，即使活着，又有什么脸面回到汉廷去呢！”说着拔出佩刀刺向自己，卫律大吃一惊，亲自抱住、扶好苏武，派人骑快马找来医生。医生在地上挖一个坑，在坑中点燃微火，然后把苏武脸朝下放在坑上，轻轻地叩击他的背部，让淤血流出来。苏武本已断了气，医治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常惠等人哭泣着用车子把苏武拉回营帐。单于钦佩苏武的节操，早晚派人探望、问候苏武，而把张胜逮捕监禁起来。 苏武的伤势逐渐好了。单于派使者告知苏武，一起来审理虞常，想借这个机会使苏武投降。剑斩虞常后，卫律说：“汉使张胜，谋杀单于亲近的大臣，应当处死。愿意被单于招降的人，可以赦免他们的罪刑。”举剑要击杀张胜，张胜请求投降。卫律对苏武说：“副使有罪，你也应该连坐。”苏武说：“我本来就没有参予谋划，又不是他的亲属，怎么谈得上连坐？”卫律又举剑对准苏武，苏武岿然不动。卫律说：“苏君！我卫律以前背弃汉廷，归顺匈奴，非常荣幸地得到单于的大恩，赐我爵号，封我为王；拥有数万部下、马和其他牲畜满山，你看我如此富贵！苏君今日投降，明日也会和我一样。你白白地以身体给草地做了肥料，又有谁知道你呢！”苏武置之不理。卫律说：“你按我的意思投降，我与你结为兄弟；如果你今天不听我的安排，以后再想见我，还能得到机会吗？”苏武痛骂卫律说：“你身为人臣，不顾恩德义理，背叛皇上、抛弃亲人，投降蛮夷做奴才，凭什么我要见你？况且单于信任你，让你决定别人的死活，而你却居心不平，不主持公道，反而想要使汉皇帝和匈奴单于二主相斗，旁观两国的灾祸和损失！南越王杀汉使者，结果被汉平定九郡。宛王杀汉使者，自己头颅被悬挂在汉宫的北门。朝鲜王杀汉使者，随即被讨平。唯独匈奴未受惩罚。你明知道我决不会投降，想要以此借口使汉和匈奴互相攻打。匈奴灭亡的灾祸，将要从我这里开始了！”卫律知道苏武终究不会妥协，报告了单于。单于越发想要使苏武投降，就把苏武囚禁起来，放在大地窖里面，断绝饮食。天下雪，苏武卧着把雪与毡毛一起放在嘴里嚼咽充饥，饿了几日没死，匈奴觉得神奇，就把苏武迁移到北海边的无人之地，让他放牧公羊，说等到公羊生了小羊才得归汉。同时把他的部下及其随从人员常惠等分别安置到别的地方。 苏武迁移到北海后，匈奴粮食供应不到，只能掘取野鼠所储藏的野生果实来充饥。他拄着汉廷的符节牧羊，睡觉、起行拿着不离身，以致系在节上的牦牛尾巴的毛全部脱尽。一共过了五、六年，单于的弟弟於靬王到北海上打猎。苏武会结打猎的网和箭缴，会矫正弓弩，於靬王颇器重他，供给他衣服、食品。过了三年多，於靬王得了病，赐给苏武马匹和牲畜、盛酒酪的瓦器、圆顶的毡帐篷。於靬王死后，其它的人也都离去。这年冬天，卫律指使丁令人盗去了苏武的牛羊，苏武又陷入了穷困。 当初，苏武与李陵都为侍中。苏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李陵投降匈奴，不敢访求苏武。过了好久，单于委派李陵去北海，为苏武安排了酒宴和歌舞。李陵趁机对苏武说：“单于听说我与你交情一向深厚，所以派我来劝说足下，我愿意愧心地面对你。事已至此，你终归是回不了汉朝，白白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受苦，我知道你对对汉廷的信义，可在这里你能有什么办法报效呢？从前你的大哥苏嘉做奉车都尉，跟随皇上到雍地的棫阳宫，扶着皇帝的车驾下殿阶，碰到柱子，折断了车辕，被定为大不敬的罪，用剑自杀后，只赐了二百万钱用以下葬。你弟弟孺卿跟随皇上去祭祀河东土神，跟随皇帝的宦官骑从与皇帝的黄门骑从争船，宦官骑从把黄门骑从推到河里淹死了。宦官逃走了，皇上命令孺卿去追捕，没有抓到，因害怕惩罚而服毒自杀。我离开长安的时候，你的母亲已经去世，我为她送葬到阳陵。你的夫人年纪还轻，听说已经改嫁了，家中只有两个妹妹，两个女儿和一个男孩，如今又过了十多年，生死不知。人生像早晨的露水一样短暂，何必长久地这样折磨自己呢！我刚投降时，终日若有所失，几乎要发狂，自己痛心对不起汉廷，加上老母拘禁在保宫，你不愿投降的心情，无论如何也超不过当时的李陵我！况且皇上年纪大了，法令随时变更，大臣无罪而全家被杀的有几十家，安危不可预料。你还打算为谁守节呢？希望你能听我的劝告，不要再说什么了！”苏武说：“我苏武父子没有功劳和恩德，全靠皇帝栽培提拔，官至列将，爵为通侯，兄弟三人都是皇帝的亲近之臣，一直想为朝廷肝脑涂地。现在有机会牺牲自己效忠国家，即使受到斧钺和汤镬那样的极刑，我也心甘情愿，乐意效忠。大臣侍奉君王，就像儿子侍奉父亲，儿子为了父亲而死，没有什么遗憾的，希望你不要再提了！” 李陵与苏武共饮了几天，李陵又说：“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苏武说：“我早就认定自己该死！右校王一定要逼迫我投降，那么就请结束今天的欢乐，让我死在你的面前！”李陵见苏武对朝廷如此真诚，慨然长叹道：“唉，义士！我李陵与卫律的罪恶，大到能通天了！”说着眼泪直流，浸湿了衣襟，告别苏武而去。李陵羞于亲自送礼物给苏武，让他的妻子赐给苏武几十头牛羊。 后来李陵又到了北海上，对苏武说：“边界上抓住了云中郡的一个俘虏，说太守以下的官吏百姓都穿白色丧服，听说是皇上死了。”苏武听到这个消息，面向南放声大哭，吐血，每天早晚哭吊，长达几个月。 汉昭帝登位，几年后，匈奴与汉议和。汉廷寻求苏武等人，匈奴谎称苏武已死。后来汉使者又到了匈奴，常惠请求看守与他一同在夜晚见了汉使，常惠向汉使详细陈述了在匈奴的情况。并教汉使对单于说：“天子在上林苑中射猎，射得一只大雁，脚上系着帛书，上面说苏武等人在北海。”汉使十分高兴，按照常惠所教的话去责问单于。单于看着身边的人十分惊讶，向汉使道歉说：“苏武等人的确还活着。” 于是李陵安排酒筵向苏武祝贺，说：“今天你还归汉朝，名扬匈奴，功显汉庭。即使是古代文字所记载、丹青所描绘的杰出人物，又怎么能超过你呢！我李陵虽然无能和胆怯，如果汉廷能够宽恕我的罪过，不杀我的老母，使我能把积蓄已久的奇耻大辱化为报国之志，或许我能像曹沫在柯邑订盟时那样，做出折服敌国的大事来，这是我早晚不能忘记的愿望！可惜的是逮捕杀戮了我的全家，这是一世的奇耻大辱，我还会顾念什么呢？算了吧，只是让你了解我的心罢了！我已是异国之人，这一别后我俩永远也不会再见了！”李陵起舞，唱道：“走过万里路啊穿过了沙漠，为君王带兵啊奋力战匈奴。退路断绝啊刀箭毁坏，士卒覆没啊我的名声已败坏。老母已死，虽想报恩何处可归？”李陵泪下纵横，于是同苏武永别。单于召集苏武的部下，除了以前已经投降和死亡的，总共跟随苏武回来的有九人。 苏武于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春回到长安。昭帝下令叫苏武带一羊一猪一牛的太牢祭品去拜谒武帝的陵墓和祠庙。封苏武为典属国，俸禄至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官田二顷，住宅一处。常惠、徐圣、赵终根都任命为皇帝的侍卫官，赐给丝绸各二百匹。其余六人，年纪大了，回家，赐钱每人十万，终身免除徭役。常惠后来做到右将军，封为列侯，他自己也有传记。苏武被扣在匈奴共十九年，当初身强力壮出使，等到回来，胡须头发全都白了。 苏武归汉第二年，上官桀、子安与桑弘羊及燕王、盖主谋反，苏武的儿子苏元因参与上官安的阴谋，而被处死。起初，上官桀、上官安与大将军霍光争权，上官桀父子屡次列出霍光的过失交给燕王，使燕王上书给皇帝，告发霍光。又说苏武出使匈奴二十年，誓不投降，回到汉廷后，只做了个典属国。而大将军属下的长史官并无功劳，却被提升为搜粟都尉，霍光专权胡为。等到燕王等人谋反，被杀后，紧接着就追查处治同谋的人，苏武一向与上官桀、桑弘羊有旧交，燕王又因苏武功高而官小数次上书，替他抱不平，他的儿子又参与了谋反，主管刑狱的官员上书请求逮捕苏武。霍光把刑狱官的奏章压了，只免去了苏武的官职。 过了几年，昭帝死了。苏武以从前任二千石官职的身份，参与了拥立汉宣帝的谋划，被赐封关内侯的爵位，采邑三百户。过了很久，卫将军张安世推荐说苏武精通熟悉朝章典故，出使不辱君命，并说昭帝也曾经在遗言中说过。宣帝召来苏武在宦者令的衙门听候宣召。多次进见，又加封了右曹典属国。因苏武是节操显著的老臣，令他只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两日入朝，尊称他为德高望重的“祭酒”，非常优宠他。苏武把所得的赏赐，全部施送给弟弟和邻里旧友，自己家中不留一点财物。皇后的父亲平恩侯、宣帝的舅舅平昌侯和乐昌侯、车骑将军韩增、丞相魏相、御史大夫邴吉，都很敬重苏武。 苏武年老了，他的儿子前些年被牵连犯事处死，皇帝怜悯他。问左右的人：“苏武在匈奴很久，有儿子吗？”苏武通过平恩侯向宣帝陈述：“以前在匈奴发配时，娶的匈奴妇人正好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叫苏通国，有消息传来，想通过汉使者送去金银、丝绸，把男孩赎回来。”皇帝答应了。后来通国随汉使者回到了汉朝，皇帝让他做了郎官。又让苏武弟弟的儿子做了右曹。苏武活到八十多岁，汉宣帝神爵二年（前60年）病亡。 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匈奴单于开始入汉称臣朝拜。汉宣帝为了纪念昔日有功大臣的辅佐功德，於是令人在未央宫中的麒麟阁上把功臣画出来，不但要画上形貌，还要署上官爵姓名。只有霍光没有署上全名（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排在第一位的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姓霍氏（霍光），其次是卫将军富平侯张安世，其次是车骑将军龙额侯韩增，其次是後将军营平侯赵充国，其次是丞相高平侯魏相，其次是丞相博望侯丙吉，其次是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其次是宗正阳城侯刘德，其次是少府梁丘贺，其次是太子太傅肖望之，其次是典属国苏武。上列大臣都有功德，闻名于当世，所以表彰他们，以此著明他们辅佐中兴的功劳。把他们与辅佐周宣王中兴的功臣方叔、召虎、仲山甫并列。这些功臣共十一人，都立了传。起自丞相黄霸、廷尉于定国、大司农朱邑、京兆尹张敞、右扶风尹翁归以及儒者夏侯胜等，都以善始善终，著名于宣帝之世，然而却没有排列在名臣的图像中。以此便可以看出麒麟阁图像选择的标准之高了。 对苏武的评价：、、、、、、孔子说：在志士仁人中，有以杀身成就仁的，没有偷生损害仁的。出使于四方，不使君命受辱，苏武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