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五岁少年,复杂的家庭

情况,造成了他孤僻而又善于思想,行事有计划且相当稳健

的性格。他不象霍尔顿那样在三天的流浪生活中毫无计

划,东闯西撞,到处惹事,而是小心翼翼,低调从事,离群索

居,从不惹是生非。然而,表面的平静和谨慎并不能掩盖内

心的波澜起伏,也不能代表其行动的“泯然众人”。首先,他

的出走这一行动本身就是颇为耐人寻味的。日本人的传统

中有着执着的、无处不在的团队精神,个人一定要处于某个

团体中,并且不能有背叛的意识,人始终被包容在某一个团

体中;反过来说,只有处在某个团体中,人们才感到踏实和

安全。这种观念已经渗透在日本人的骨髓中,孤独的“旅

人”的形象是另类的,只喜欢独来独往的日本人是不正常

的。不被团体接纳的人通常只有两条路,要么加入黑社会,

要么自杀。然而卡夫卡却选择了离开家庭、离开学校、离开

社会去独自流浪,并且这种选择是主动、理智、平静并作了

充分的思想准备的。所以少年卡夫卡这一行动本身是意味

深长的,它意味着人与社会的疏离,人对社会传统本身的不

认同及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对立。

我们再来看小说中如何解释卡夫卡的出走:他成长的

环境是非正常的,在他四岁那年,母亲带着领养的女儿离开

了家,却把亲生儿子,也就是卡夫卡遗弃下来。卡夫卡的父

亲是一个雕塑家,他没有给于儿子任何父爱,反而把一个恶

毒残忍的诅咒施加给儿子:卡夫卡以后要用双手杀死父亲,

要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姐姐交合。憎恨父亲的卡夫卡为了

逃避这个恶毒的诅咒离家出走,踏上了未知的征途。而后,

他遇见了姐姐似的樱花、妈妈似的佐伯,并以不同的方式分

别用了她们的肉体。他的父亲也终于在一个夜晚被人杀

死,并且父亲的血竟然莫名其妙地沾满了当时远在千里之

外的卡夫卡的衣服。这个包含了隐喻的情节仿佛在表示是

他亲手杀死了父亲,在这里,作家明显借用了古希腊神话俄

底浦斯故事。卡夫卡的父亲在小说的另外一条线索中是血

腥残暴的琼尼沃克,他杀猫的表演也是极其残忍、恶毒和灭

绝人性的,以至于善良的弱智老人田中冲上去杀死了他。

与此同时,卡夫卡在意念之中也杀死了父亲,并且心静如

水,无一丝愧疚,所考虑的只不过是如何掩盖血迹,不被成

人世界——警察发现而已。再这里,俄底浦斯的情节实际

上被作者巧妙的改写了,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命运悲剧,而

是表现了少年对父亲这个称呼,以及父亲背后的成人世界

的抵制和憎恶。这里我们可以借用作者村上春树本人的话

来印证:“田村卡夫卡君以孤立无援的状态离开家门,投入

到波涛汹涌的成人世界中,那里有企图伤害他的力量,那种

力量有的时候就在现实中,有的时候来自现实之外。”[1]

少年卡夫卡在经历了一系列奇妙的经历以后终于回到

了现实世界中,表面看来,一切都没改变,生活一如既往,但

正如村上春树说的那样:“他被冲往世界的尽头,又以自身

力量返回。返回之际他已不再是他,他已进入下一个阶

段。”[1]。为什么“他已不再是他”,“下一个阶段”指的是什

么?很显然,“下一个阶段”指的是少年向成人世界的过渡

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少年卡夫卡必要经历一个类似于霍

尔顿所经历的精神危机,从而走向成熟。代价是失去一颗

少年的心和一双少年的眼睛,“一种对寻求真正有意义的生

命的渴望和对生活中美好事物真挚热爱的感情,一双冷静

而敏感、天真而深刻的眼睛。他与所有的人所不同的地方

正在于此”[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