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关在一个胡桃壳里”
——读罗曼•罗兰的《鼠笼》
偶尔会有回忆的隧洞在一瞬间让你走进,你会看到巨大的自我,在核桃般小小的壳中洋溢着生命最初的傲然。它细小的生命里,有着一个无比深广的灵魂。 ——题记
在读《鼠笼》时,我想起冰心的一首诗:“小孩子!他细小的身躯里,含着伟大的灵魂。”
对,就是想到了这首诗。《鼠笼》是罗曼•罗兰回忆童年闷郁幽禁生活的一篇散文。他出生在一个小康的中产家庭,有爱他的亲人,宜人的土风,但童年接二连三的疾病和娇弱的体质,让罗兰在精神方面深感被死包围的印象,强烈而又深入心脾,让他觉得这是一个鼠笼。我想一个小小的孩子要禁受不断的“伤风、支气管炎、喉病、难止的鼻血”那种痛苦的煎熬是无法想象的,而这往往会给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深刻的阴影。这是一个敏锐的孩子,植物在他眼里是脆弱的,花瓣浓得让人呼吸困难,运河的水呆滞且发散着腻人气息,紫藤和茄花像小小的囚徒在暗中摸索,寻找逃路,运河上戴着深凹的重船,纤夫几乎要倾着全身扑到地上。人物也是毫无生气的:“舱口坐着一个女人,默默无语,缝补着活计,这时徐徐抬起头来,朝着我漠然看了一眼。船过去了……”于是随着漂去的船,小罗兰老这样在梦里悠悠荡荡,在自在滑翔。的确,在《约翰•克利斯朵夫》中可以找到罗兰的影子,在小罗兰未觉醒的心灵里,甚至将教堂的钟声深深铭刻了。在《约翰•克利斯朵夫》开头几页,也有这钟声。在文章中,写到他读《哈》时一句神咒般的话打开了他无穷的希望:“上帝啊!就是把我关在一个胡桃壳里,我也会把自己当作拥有无限空间的君王。”在我看《哈》电影,听到这句话时,我觉得有点可笑,自欺欺人,但看过《鼠》,我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我们都曾有过庞大的“自我”,那是刚离开混沌状态的时候,我们拥有整个世界,然而像《三重门》的封面插图一样,由于层层壁垒,我们虽在逼压中身体越来越大,自我却越来越小,世界也越来越小,那种幼体生命的充塞于宇宙的饱满已一去不复返了。偶尔会有回忆的隧洞在一瞬间让你走进,你会看到巨大的自我,在核桃般小小的壳中洋溢着生命最初的傲然。它细小的生命里,有着一个无比深广的灵魂。罗兰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他的第一部分——“这就是我一生的历史”,实在耐人寻味。
有时会有一种感觉,童年或者更小时候的记忆往往更深刻,而且是镂刻进肌骨里,刻进灵魂里的那种。读到第二部分的故事时,真的很感动。小罗兰有个妹妹,几天里,“这孩子一直懒洋洋的,精神也已萎顿下去。”一次,来到海边,小罗兰和别的孩子说着,妹妹没参加,坐在“沙土上面的一把小柳条椅上,一言不发,看着男孩子们争吵闲嚷。”小罗兰不够强壮,被排挤出来,“噘着嘴,抽抽咽咽的,自然而然走到这女孩子的脚边——那双悬着的小脚还够不着地——我把脸靠着她的裙子,一面哼哼唧唧,一面拨弄着沙土。于是她用小手轻轻地抚弄着我的头发,向我说:
‘我可怜的小曼曼……’
我的眼泪收住了。我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动。我朝她抬起眼来,我看见她又怜爱又凄怆的脸。当时的情形不过如此,过了一会儿,我对这些就再也不想看了。——可是,我要想它一辈子哪……”
也正是那一天的夜里,妹妹当夜就离开了人世。
而从此之后,正如作者写,从那刻起,两颗心在这次永决中融合在一起,紧靠着成长,彼此寸步不离,也是她在通灵的尘世过境中的一刹那间,纯净的结合在小罗兰心里引起神圣的感觉——人类的“同情”。
不早也不晚,于千百万年千百万个瞬间之中,恰恰就是那个时刻,永远定格,刻进心灵,对,就是这么简单。“掌中存无限,刹那成永恒。”